但是，这个学生每天都会问一句：“先生，昨儿朝中可有事？”</p>
也无甚事！</p>
“无甚事，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p>
有点事！</p>
“这一‘点’，是指事少呢？还是事不大？”</p>
苏味道：“………………”这叫人怎么说呢？他只得说，“天后之意，该修建明堂。”</p>
明堂是个什么东西呢？是天子可与天通的地方。最开始轩辕黄帝修建过明堂，后来到了汉朝就没有明堂了，不是不想修，而是因为明堂的修建办法失传了，谁也不知道怎么造明堂。</p>
木兰辞上那句：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p>
就是那个明堂了。</p>
李治也想修来着，这不是遇到天灾没修成吗？武后就说，咱现在接着修。没样式不怕，朝中没人答应不怕，北门学士，你们上，反正得给我弄个明堂来。</p>
谁来督造的修呢？</p>
薛怀义！你来吧。</p>
林雨桐就问苏味道，“明堂真可与天通吗？我倒是以为，走出宫阙，去田间，去地头，去市井民间，那才是与天通之处。一栋建筑，劳民伤财，与民无益。天又怎么会眷顾？”</p>
苏味道不敢说这话错了，也不敢说太后的话不对，但出去跟友人一块的时候，难免把公主的言辞拿出去说。</p>
这话瞬间就传的人尽皆知，武后怎会不知？</p>
知道了又怎会不气？</p>
于是苏味道解放了，武后不叫他做先生了，改派了刘炜之前来，给桐桐做先生。</p>
桐桐每天还是在问：“朝中可有事？”</p>
刘炜之很本分的回话，“有！有事。天后在朝堂设置了登闻鼓和肺石，只要有百姓击鼓，或是站里在肺石之侧，御史就必须得受理百姓的状子。”</p>
林雨桐点头，“广开言路，了解吏治民情，不失为一个好途径。当然了，这于朝堂而言，震慑各方，加强管控力，也是好的。”</p>
刘炜之松了一口气，不一味的只说不好的话，这一点就越发的难得了。</p>
他不仅把这话宣扬出去，还进宫去跟天后说，“公主心思通透，公正无私，此乃品行，并非针对天后您。”</p>
转天刘炜之又跟桐桐说，“天后广纳人才，下了诏书了，叫朝堂内外，九品之上以及庶民百姓，只要有才之人，可自举，以便朝堂选拔。”</p>
林雨桐就道：“……广纳人才是对的，此举重在简拔寒门，从长远来说，也是好的。此举一能收揽天下人心，二能借此巩固统治，这也没不对！可……能读书的寒门，并非真贫寒。寒门得是先有‘门’才能说的上是寒门，可大唐境遇之内，有多少是无‘门’之人呢？有修建白马寺和明堂的钱财，去顾念两分民生，岂不更好？”</p>
刘炜之就说：“殿下，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您这话虽公允，但也当知，天后所为究竟为了什么。帝王之路……”“百姓感念，无冕亦是王！”</p>
得！又说不到一块去了。</p>
这三翻四次的，若是她不公允，事情反倒是好办了。可她就是这么公允，针砭朝政往往一针见血，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p>
这话会叫人心浮动的！</p>
武后意识道：“还得加紧步伐！”不是没有更好的政策，而是没坐上那么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施行不了更好的政策。</p>
她也没精力去想怎么去施政，得想着这一步怎么迈出去。于是给薛怀义下了死命令：“两年，两年修好明堂？能不能办到？”</p>
两年？</p>
不能吗？</p>
“能！”薛怀义回的斩钉截铁，“两年一定修好明堂。”</p>
两年的时候，公主府两侧驻守上了禁卫军，这是监视！不仅是镇国公主府，便是李弘所住的山下，李贤所在的寺庙，李旦的王府，太平的别院，都在监视的范围之内。更不要说是李上金和李素节了，这俩搬到了洛阳，也确实是叫他们上朝的，但就是一点，府里的护卫是禁卫。</p>
泽生慢慢大了，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小子了。</p>
他进进出出的，看着一双双的眼睛那么盯着。冷眼扫过，下马回府，一回府先去见阿娘，“阿娘，儿回来了。”</p>
林雨桐就笑，“回来了，你舅父可好？”</p>
都好！</p>
泽生是去寺庙了，他的师傅和李贤在一处，他去受教，也常陪李贤一处。</p>
林雨桐说孩子，“先去梳洗，你阿耶一会子就回来了，马上就能用膳了。”</p>
泽生没急着走，而是道：“儿发现舅父处多了许多探头探脑之人。舅父已经‘死’了，依旧这般，儿心里甚是难过。外祖母一丝血脉亲情也不顾吗？”</p>
林雨桐摇头，“也不是！她此举，另有用意。”</p>
哦？泽生又朝前，挨着阿娘，“儿不解。”</p>
林雨桐就问说，“听说明堂建成了。”</p>
嗯！这与明堂何干？</p>
“明堂，乃天子通天人之所在，建成了，那你说，天后会怎么做呢？”</p>
“举行大典，展现天子之威。”为登基预热！</p>
林雨桐点头，“那你说，她都会请什么人呢？”</p>
“属国使臣、部落统领……”泽生说完，愣住了，“还有宗室？”</p>
“连我们这些亲生子女都被监视了，那你说，那些宗室敢来吗？”</p>
不敢！害怕被一网打尽。</p>
“那不来，是不是抗旨？”</p>
是！</p>
“抗旨是不是要论罪？”</p>
当然！</p>
“来，怕被一网打尽！不来，便要论罪。横是死，竖也是死，那你说，宗室会怎么办？”</p>
造反！泽生一下子懂了，“这是要逼的宗室造反，好名正言顺的清除李唐宗室。”</p>
是啊！就是如此！</p>
林雨桐起身，看着外面吹落的秋叶，缓缓的走出去，伸出手接了一片在手里把玩着，“血统是原罪！”</p>
泽生看着母亲的背影，总感觉沉寂了两年的母亲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猛兽，这只猛兽若是出笼，会如何？</p>
这个时候，他深切的感受道：飓风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