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小少年(1 / 2)

恶妇 祈祷君 3802 字 21天前

王都出使, 祭告天地, 在庞国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阿好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希望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然而得到的只有失望。

没有看到坐在木板上的母亲, 王族作为代表来的是怀桑、子期和母嫘,

“柳侯清早醒来身体有些不适, 我就建议她不要来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怀桑主动向她解释, “我和王子都在柳侯身边照顾, 一路还有信鸽送信, 你安心去出使便是。”

“多谢王师, 王师也辛苦了。”

现在是夏天,阿好一眼便看见了怀桑腿上包扎着伤口, 想到他身体有伤还特意前来送别自己,心中感激。

“母亲身边有您, 我放心。”

她话音刚落, 余光就看到站在怀桑身后的子期身子一抖。

为了子期与殷人的纠纷, 这段时间阿好甚至放下了出使前的准备工作,亲力亲为地去调查, 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件件桩桩都指向子期,这也让她对这个弟弟更加失望, 甚至有点恼怒自己居然对他还有期待, 巴巴地放下手中那么多繁重的事情去给他“洗脱嫌疑”。

然而即使她的心中对他有这样那样的不满, 此时时隔多日再见子期, 阿好吃了一惊。

“子期”

她皱起眉,“你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只是阿好,在场的有很多人都发现了子期看起来很糟糕。

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是最精力充沛的人群,像怀桑这样岁数的熬不得夜,但他这样的少年即便日夜颠倒,只要稍稍休息一会儿,第二天又能活蹦乱跳。

但现在的子期不但脸色萎黄无光,还有两个重重的眼袋坠在他的眼缘,眼框通红眼下青黑一片,内里也密布红色血丝。

可能是汤宫中没有准备多少子期的衣服,他过来送行,并没有再穿什么华丽的丝袍,只着一件白色的粗麻衣,露着双臂和双腿。

子期和子好的皮肤都比平常人要白,所以子期膝盖上两块青肿到发黑的印记也就格外醒目,想不注意都不行。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长跪不起时才有的痕迹。

所谓看破不说破,这庞国能让一位王子能彻夜不眠、长跪不起的人只有一个,于是除了阿好,竟没有一个人过问。

“我”

听到王女的询问,子期飞快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也氤氲起水意。

“他做错了事,被母柳责罚了。”

怀桑看了眼不远处正在送别家人的国人,对阿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问。

“说起来他还要谢谢王女今日出行,否则今天还要继续被罚跪。”

子期是王子,做错事情别人不好罚,但母柳是国君,又是他的母亲,自然要起到管教的责任。

“那是好几条人命。”

阿好听到怀桑的话,果然不想再谈。“你也别摆出委屈的样子,你是王子,又有母亲庇护,所以才能好生生站在这里。若只是跪跪就能了结人命,不知有多少杀人偿命的人情愿长跪不起”

她想起那个被她调查到祖宗三代的庞女,至今她的家人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以为她在外面惹了事而害怕到自尽。

摆出这幅可怜样子给谁看呢

杀人时不见泪眼汪汪,承受后果时就也别流泪。

王女虽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人,但平生最恨别人的欺骗,所以哪怕看到弟弟此刻憔悴凄楚的样子,也不愿给他借机求情的机会,口气一点都不客气。

“你该庆幸处理这件事的人是母柳和舅舅,而不是我。”

听到阿好的训斥,也不知是面子受损还是失望落空,子期眼中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哽咽着回复

“王姊说的是。”

“好了,咱们别耽误王女时间了,早点出发,再晚点就热了。”

怀桑拉了下身边的子期,投出警告的一眼。

“柳侯也等着我们赶回去复命呢,王子,您说是不是”

“是。”

他低下头,小声抽泣。

此时正好有人催促阿好去主祭,两边不得不停止这样的“寒暄”。

临去前,阿好心有所感,回头看了子期一眼,遥遥看见舅舅怀桑附在子期耳边说着什么,后者竟抹起了眼泪。

今天的子期实在是奇怪。

他有殷人照顾关心,从小到大都骄傲的跟个趾高气扬的孔雀似的,就算是在她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弱势。

母亲对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惩罚,竟磋磨掉他一身“天塌下来我都不管”的散漫和傲慢,还像稚子那样与众人面前抹起眼泪

“羽,你在家里听舅舅说过子期被怎么了吗”

心中实在放心不下,阿好问身边的女将,“除了罚跪以外,母亲还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

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父亲吃住都在汤宫那边,连洗换衣服都没回来拿过,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舅舅一直没回去过”

阿好疑惑地问。

庞国的男人不需要养儿育女,孩子们也都是跟母亲住,怀桑也是如此,他虽然在庞宫附近有座很大的宅院,但平时几乎吃住都跟在柳侯身边。

怀桑很照顾孩子,不但给家中的孩子都找了差事,还把自己那座很少住的大宅让给了已经成年办差的孩子们住。

宅子里有奴仆照顾又离庞宫近,所以像女羽这样在庞宫当差的几个孩子平时就住在父亲的房子里,反而不住在母族那边。

偶尔怀桑回家,也会和羽兄弟姐妹们聚一聚,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什么的。

“不过,我觉得母柳应该是威胁了殷人什么,殷人才没有闹起来。我听我哥说,殷人现在的首领是岐,之前他几乎每天都要见柳侯,每次出来都很慌张的样子。”

羽说着说着,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劝,“王女,你管那个子期干嘛啊。他倒霉不是好事吗反正和您又无关,都是他自作自受。”

子期整出这么一出,肯定被母柳厌恶了,说不定连殷人的支持都丢了,再加上庞国天然的正统本来就是女性,所以支持王女这边的人对子期“窝里斗”的事情都是拍手称快的。

“我只是担心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好喃喃着。

然而等不及她细想,怕耽误吉时祭祀的巫者一催再催,她只能匆匆抛开这些担忧,先投入到最重要的事情里去。

“这下死心了”

怀桑眼睁睁看着子期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下去,扬了扬嘴角,“早跟你说过,比起你这个弟弟,阿好对我这个从小照顾她长大的舅舅更信任。”

子期倔强地抿着唇。

“她啊就和你一样。”

他又对子期重重一击。

“你为了今日,在母柳的屋子里跪了两天,又特意换上送葬的麻衣,就是想提醒你的姐姐母柳出了事。”

怀桑即使在用言语“调教”外甥,那表情也是和蔼可亲。

“只可惜,你拿庞女顶罪的事情惹恼了你那刚直的姐姐,她看到你这幅样子,又听说是你应当得的惩罚,绝不会再多问一句”

“说到底,她还是把你当外人,你又何必还对她寄予期望但凡她有多关心你一点,对这个弟弟多上点心,就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我看看,啧啧,你这个小可怜的样子,连我看着都痛心,你姐姐怎么就不多回头看你一眼呢”

怀桑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替他叹息。

听到怀桑最后说出的话,一直强忍着悲痛愤怒之情的子期终于没有崩住,眼泪潸然而下。

这段时间他独自被关在母亲的寝殿里,他知道使团出使,王母不出面他却不能不出现,为了等着能给王女示警的这一天,他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然而清早一开门,怀桑一眼就看破了,甚至不屑制止他的徒劳挣扎,就这么看着他的希望一点点落空。

忍了太久,熬了太久,期冀了太久,可到了最后,得到的却只是一拳挥空的挫败和无力。

子期的喉咙里猛然涌上一阵甜腥,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