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
夕阳温吞吞地挪下地平线, 将最后一寸余晖从窗帘缝隙折进来, 捎带着夏日微风, 和这时节少有的三色堇的香气。
许昭意在挂点滴, 昏昏欲睡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终于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哗啦
隔帘忽然被人拉开,钟婷从外面刚踏进来, 朝病床上晃了眼, 轻声问道,“意意睡着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被打断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 竖起食指凑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东西。他腾出的一只手,轻轻扣了下桌面上的手机。
钟婷闭了嘴, 站在原地都没好意思挪动一下。她的视线落在两人叠在一块的手上, 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似的,眉心一跳。
打扰了。
是她来得不是时候, 是她没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发光发亮到招人嫌弃了。
钟婷翻了翻群,申请了加好友, 在手机上噼里啪啦输了一长段话,诸如“需不需要帮你们带饭”、“行李要不要我帮忙拿”、“你们要是有安排我就走了”等一系列关心。
然而, 加好友申请被梁靖川自动忽略, 反而“来自群的陌生人”消息框弹出来一条, 极其简单也极其冷漠地几个字:
我送她回去,你走吧。
钟婷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被虐到了,就是单纯被虐狗那种。
她微笑着删掉了一长串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低头边打字边吐槽:
虽然你们相亲相爱,虽然你对我姐很好,但我觉得好像被戳了一箭,并且未来可能不想承认你这个姐夫。人生不值得
梁靖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似乎在无声问询。他不笑的时候视线疏冷,初冬雾气一样轻寒薄寡,无端地带着种压迫感。
好的,不打扰你们了: d。
求生欲使然,钟婷觉得自己可以多活两年,友好地换掉了吐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卑微婷崽,明天就告状
仿佛有意不让人安生似的,钟婷前脚刚走,敲门声不期而至,“谁是梁靖川外面有人找。”
“稍等。”梁靖川压低嗓音应了声,按了按太阳穴,没再停留。
空气中传来很轻的声响。
梁靖川低头,许昭意轻轻扯住他的衣角边缘,无声地凝眸看他。
她被吵醒了。
“我不走。”梁靖川的嗓音低下来,“我马上回来。”
许昭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没搭腔也没松手,似乎没反应过来,又像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梁靖川鲜少见到她现在的模样,温和的、柔弱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软。许昭意睡得很不安稳,大约人在生病时没有安全感,情绪敏感而脆弱,才会习惯性的去依赖身边的人。
他也不催促。
室内冷气开得正足,许昭意低了低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缓缓松开他的衣角,将手缩回了薄毯。
难以言说的乖巧,梁靖川的心底无端发软,“睡吧,我很快回来。”
许昭意的睫毛一眨,拢着薄毯缩了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梁靖川朝外走去。
夜幕四合,夏日的蝉鸣在傍晚将歇,气若游丝地在枝叶间地低吟,林荫道树影幢幢。房门在他身后应声闭合,将声音隔绝在外。
啪
姚磊陪着笑脸站在梁靖川对面,自己先动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对不起,我之前犯贱,嘴上没把门才胡说八道的。您别跟我这种人计较”
先前那股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脸上身上的伤还挺醒目,估计是被家里训了一通,按着头过来赔礼道歉。
很讽刺。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也许会误以为是挨打的向打人的道歉。
梁靖川并不意外。
其实后辈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往往不会掺和,长辈一旦插手,小打小闹就变了性质。圈子里也基本没人会跟家里提,很跌份儿,说出去没面子。但不得不说,仗势欺人是以恶制恶最简单有效的途径。
他不知道自己家里人是如何施压,但他料到了结果,所以没多少兴致站在外面,看一出讽刺的滑稽戏。
“我没时间听你废话,你也不用现在才想起来装孙子。”梁靖川轻嘲,不耐地截断了他的话,“就一件事,上次打你那姑娘是因为我,所以有什么歪心思都算我头上。”
梁靖川把人扯过来,指节拢着他的脖颈骤然收紧,“我是不稀罕搞仗势欺人那一套,但我的东西我的人,就算砸碎了、糟践了,那也得我自己来,谁也不能沾手动心思。要是你非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没完没了,我就奉陪到底。”
姚磊的脸涨得通红,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不介意再教训你一顿,但她要是因为你不好过,你全家都得不好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算我哪天被梁家扫地出门了,也能让你全家跪着来求我,但只要有下一回,你连求我的机会都没有。滚远点,以后绕着她走,听明白了吗”
梁靖川的视线平静,嗓音沉而冷,带着轻描淡写的阴鸷,全然没了往日里懒散轻慢的气息,就像在打量一个不入流的物件。
松手时姚磊一个趔趄,捂着自己喉咙,剧烈地干咳起来,“明白,明白了。”
梁靖川像个没事人似的敛回视线,眸色淡然,近乎温和。
离开的时间不长,不过梁靖川回来时,许昭意阖闭着眼眸,裹着薄毯静静地睡熟了。
梁靖川看着她,无声地勾了勾唇,他轻轻抬起她输液的手,把自己的手垫在下面。而她毫无所察,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在面颊上落下鸦青色的阴影。
历历可晰。
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他就想这么静静地在她身侧消磨光阴。
嗡嗡
室内太过安静,细微的声响都会显得格外清晰,手机躺在她身下的外套口袋里,没完没了地震动。梁靖川晃了眼,起身想要关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