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以死相博(1 / 2)

恶妇 祈祷君 4209 字 21天前

王女的队伍出发了, 向着王都的方向离去。

对于绝大部分的庞人来说,王女的出行不过是一次短暂的“游历”

她将去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增长见闻, 带回这个世上最强大国家的点点滴滴, 然后再将它们作为治理这个国家的宝贵经验,让庞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很多人从没离开过庞城, 甚至觉得在“庞”这个国家过上的就已经是最好的生活了, 毕竟每年都有不少外国人从其他国家逃荒或避难来到庞,从这些人口里,外面的世界不是战乱就是灾荒, 像“庞”这样和平稳定了几十年的国家寥寥无几。

然而对于另一部分人来说, 王女的离开,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王女的朝贡队伍一离开视线范围内, 怀桑便仿佛迫不及待似的, 带着几十个死忠的心腹,驱车前往和王女相反的方向。

庞国能够如此富有, 是因为此地肥沃且产盐。

相传黄帝杀蚩尤于中冀,蚩尤肢解, 身首异处, 血化为卤, 成为一片盐池, 便是此地, 而“扶盐车而驱庞地”, 是庞国几百年来立世的根本。

也因为如此, 盐池所在的“解”是仅次于庞城的重地, 所居住的居民多为盐民,有上千的士卒卫戍,分别驻守在不同的大小盐井范围,开采在这里,盐的贸易却在庞城,外人轻易不能进出。

而如今,“解”的一处外围盐池却一夜变天,惨遭屠戮,守卫此处的兵卒被屠戮殆尽。

盐池周围堆放着无力掩埋的尸身,晒盐场上被晾晒好的盐晶上也沾染了血红,以往价值高昂的珍贵之物如今却无人问津,也无人可惜,任由它被污染、发臭,失去原本洁白纯净的颜色。

等怀桑的战车到达后,立刻有几个人迎了上来,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

“王师能来此处,可是王女已经走了”

怀桑身后的侍卫胁迫着子期一起下车,他脚一下地,便闻到了刺鼻又熟悉的腐臭味道,当即就是一阵干呕。

“是的,我亲眼目送她离开的。”

而其他人却仿佛毫无所觉,怀桑一边跟着领头之人往里走,一边也问,“这几天情况如何可有人起疑”

“没有。钱老那边刚接手盐池,正忙着接待各处分管盐池的头领,这解地传承几百年,盘根错节复杂,岂是他几个月之内能理清的,别说完全接管了,就是算清楚现在有多少人都要好大一阵子。”

这人显然在解地生活多年,说起新来接管盐池的家族满是不屑,“他们想靠小利小惠就让众人服从他们,也把我们的眼皮子看得太浅了。”

子期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的身后,努力分析着他们话中的意思。

一个月前,柳侯借自己病情加剧,处理了一批反对王女上位的贵族,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世代管理盐池的宗伯“麓”的家族。

好几代王母都有这个家族的血缘关系,也因为这个,麓虽不是女子,可也管理了盐池的内务几十年,但近些年麓一直不分,又是借着盐政私下结交其他国的权贵,又是拉拢军中关系,所以柳侯趁着这次机会,把盐池的管理收了回来,重新交给了军中一位王族分支的母系家族。

不过,哪怕有柳侯支持,想要短短时间内就顺利接管所有盐池的内务也是不可能的,不说守卫盐池的士卒,就说在盐池工作的“盐民”就有几千人,这些人不但采盐 、晒盐,还管贩盐、入库、运输等琐事,几百年下来早就自成体系,和只负责卫戍的军队完全不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怀桑居然早就和宗伯“麓”所在的家族关系这么密切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上次宗伯麓还会来大闹庞宫,甚至为此被剥夺了盐池的统领之权

子期的政治经验和人生经历完全不足以分析出什么有效的信息,脑子里乱糟糟的,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被领到一处盐池旁。

一回神,他便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宗伯麓,姨母嫘,上次在军中被“惩处”过的军中要族,还有殷人现任的首领“歧”与三百护卫的统领“辕”都在这里。

盐池周围满是尸身,苍蝇乱飞,蛆虫遍地,可是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却无人露出嫌恶的表情,竟在这般恶劣的环境里,静静等候着怀桑一行的到来。

子期捂着口鼻大概估算了下,堆在这里的尸身约有上百,应该是这块小盐田的守卫,也不知为何被殷人们杀了,连尸身都不曾运出去,就这么胡乱塞在盐田旁空旷的地方。

可下一眼,当他看到被浸泡在盐池卤水里的是什么后,他的身子一颤,瘫软在了池边。

“幸亏王女信任王师,接受了你的建议提早离开,否则再过几天,就算母柳的身子能维持下去,这里这么多人的尸体也没办法再放下去了,必须得趁早拉出去烧了。”

母嫘动了动鼻子,终于露出一丝难忍的表情。

庞的盐井都在地下,庞人从梯子向下深入到洞底几米至十几米的深处,将卤水背上来倒在盐田里,经过强烈的日光照射,水份逐步蒸发,完后就是盐粒,晒干运入庞城进行交易。

每块盐田大的产盐约几十担,小的产盐十几担,五至十天扫一次,天气不好的时候十五天左右扫一次。

这个小盐池处在解的边缘,产盐量不高,很不显眼,他们下手的时候这里才扫过一次盐,现在的卤水都是新晒的,守卫此处的盐兵吃住都在此地,他们一死,可保短期内不被发现异常。

原本把尸体丢进盐井里也可,可是要想让母柳的尸体没那么快腐烂,盐分就必须保持足够高的浓度,每天还要有人下井采卤。

宗伯麓在这里管理盐池这么多年,早就将盐池当做私产一样保护,他反对了王师怀桑将尸体都扔下污染盐井的建议,于是这尸身只好暂且这么摆着,也不能运出去处理。

“既然王女走了,我们可以把柳侯的尸身放在运盐的车子里载回去了。”

听说王女走了,宗伯麓表情轻松了不少。

“钱老是柳侯的心腹,最是老谋深算,再放下去,我也怕她察觉到不对。”

“运回去容易,难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母嫘却没那么乐观。

“这王女前脚才走,柳侯后脚就死了,总要有个合理的原因。”

“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就让子期为贞人玖送葬,柳侯一生最好脸面,因此悲愤过度加重病情,也是合情合理”

怀桑早就想好了对策,“从明晚开始,我就以母柳的名义陆陆续续召见你和宗伯、众族长,只要我们口风一致,咬死母柳是后日清晨去的,又是我们一起守灵、接受的遗命,其他人即使有怀疑,也没有证据反驳。”

“其他人都不担心,就怕柳侯新提拔的御官和几位投靠王女的将军”母嫘眉头皱得死紧。

“还有巫殿那边,柳侯病重,大巫不可能不来诊治探望,你召见我们,那江要不要召见”

“大巫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怀桑不以为然,“至于其他人,事已至此,还能让他们蹦跶起来不信的话,就去陪柳侯好了。”

霎时间,原本就闷热腐臭的环境里更是一片压抑的气氛。

这位“王师”几乎用“母柳走狗”的面目在庞生活了一辈子,无论是母嫘还是宗伯麓都和他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也不知被他和柳侯坏过多少事,对他各种宛如奴隶般跪舔母柳的行为特别不齿。

可如今,他却做出了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举动不但杀了柳侯,还隐瞒她的死讯这么久,甚至将她赤身露体泡在盐池里,就为了能在收敛下葬时不被其他人发觉不对。

他过去多么谦卑,现在的狠辣就越发让人觉得可怕,就连他自己的亲姐姐母嫘都不敢反驳他的任何建议,生怕这位王师像对待母柳那样对她“日后算账”,把她也清算了。

更何况

母嫘看向怀桑前面站着的殷人。

王师本就掌管五百精锐的王卫,现在连殷人手里的这三百多武人也听令与他,现在庞国无论哪位族长手里可用的作战之人都没有高于他的。

更别提王卫和殷人的卫士都是能征善战的死士,而且常备兵甲的,和那些只有征战时才开库取武器铠甲的族兵不同。

现在王女走了,也带走了开库的令符和代表身份的斧钺,就算庞国有人反对,难道要他们拿着农具和装备齐全的王卫对抗吗

这也是他们同意和他合作的原因。

不同意也不行,当他们看到这位王师领着人,只是顷刻之间就杀光了这处盐池的守卫时,他们就知道

不同意就等着死。

“王师,你切莫忘了,我们帮你,不是为了让你登上庞侯之位的。你答应我们,庞侯只会是留着殷国血脉之人,我们还等着你送王子期继位呢。”

庞国的权贵们都对这位“王师”忌惮,并没有开口。

倒是殷人,因为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又在这次“宫变”中至关重要,开门见山地提醒怀桑。

“当然,我从来没想过当柳侯。我会杀柳侯,也是为了保护子期。”

怀桑虚伪地笑着,望向跪在盐池边的外甥子期。

“但这王位,暂时还不能让子期坐。”

“王师,难道你要过河拆桥,出尔反尔”

殷人们骚动起来,首领“岐”更是怒斥道“我们殷人虽少,但也不是好惹的你要是不遵守约定,就等着我们把你弑杀柳侯的消息传遍诸国吧”

“诸位误会了。我说的只是暂时”

怀桑知道他们有自己的传信渠道,连忙安抚着,“我们庞情况特殊,历代没有男人继位的,子期要想继位,必须有合适的理由。譬如”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顿了顿。

“譬如王女可能不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