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季图 · 3(1 / 2)

哑舍 玄色 2686 字 9天前

已经登基为帝两年的赵佶,正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便服,负手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央,聚精会神地欣赏着面前挂着的童子戏水图。

赵令穰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这间通风的屋子在盛夏之际越发的闷热,也不知道他堂哥怎么忍受得了。赵令穰知道这屋中四壁上挂着的图,正是年赵佶登基之后,哑舍的老板亲自送过来的。分文未取,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为,当初装神弄鬼地弄了四张白纸挂在那里,肯定是别有图谋,谁想对方居然没有任何索求。

不过这只是小事,赵令穰转眼便抛在了脑后。他崇拜地看着面前的赵佶,他的这位堂哥在十九岁那年便基为皇,屡次下求直言诏,窜逐奸佞,昭雪冤狱,察纳忠言,所有的这些,都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赞誉。

可是赵令穰隐约之间也有着不安,新党旧党之争在哲宗时期就斗得如火如荼,他相信很多人都弄不清楚到底是新党的改革好,还是旧党的守旧妙。可是最近发布的政令隐约有了更改的迹象,因为身为宗室的桎梏,赵令穰很少接触政事,但是也听闻赵佶的这些改变,均和最近朝中新蹿起的蔡京有关。

蔡京是因为写得一首好字,被赵佶赏识的赵令穰曾见过几次蔡京,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却又不知该如何和赵佶说。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堂兄弟的关系,他甚至都不能像以前那样没上没下地叫他堂哥,不管在私下或者是公共场合,他只能低头卑微地给下双膝。

见赵佶从冥想中回过神,赵令穰连忙按照平日里的礼节,下跪见礼。“见过官家。”注:宋朝时期,称呼皇帝为官家。所谓“三帝皇官天下,五帝家天下”,因为皇帝要至公无私,所以称为“官家”。

“起来吧。”赵佶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气,此时全是居高临下的傲然,“大年,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琢磨琢磨,这延福宫是不是太小了一点”

赵令穰揣摩着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然后惊心地发现,他这个堂兄是要扩建这座宫室。延福宫历来都是作为大宋皇帝的一处行宫,一别致雅趣著称,可是却从来没有皇帝嫌这里太小了赵令穰觉得这屋中的空气越发的闷热窒息,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赵令穰感到喉咙发痒,然后讪笑着,听见自己说道:“臣弟也觉得如此。”

赵佶龙心大悦,点头笑道:“是的,这里实在是太热了,我们出去具体谈谈吧”说罢便率先走出这间偏殿。

赵令穰从怀里掏出丝绢,擦了擦头上的汗。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次只是扩建延福宫,那么下次呢赵令穰不敢去想,当年赵佶也曾像是讲笑话一样,同他说过这四幅画的来历。说是这四幅画所需要的报酬,就是维持本心。赵令穰苦笑,如今不光是他的堂哥,连他自己都无法维持自己的本心,情愿说出违心之语。

无声地叹口气,赵令穰转身走出这间偏殿,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墙上那副童子戏水图的画迹,正缓缓变得浅淡

赵佶换了便装,带着几个侍卫,走在东大街上。

时间就像是流水般飞速而过,他已经登基整整十年了。

他觉得他是个很好的皇帝,虽然那些繁琐的政事很难处理,但蔡丞相都帮他处理好了,让他有时间有精力投入自己最感兴趣的书画事业中。他掌管了翰林院,开办了宣和画院,亲自当了画院的院长,最近在编撰宣和书谱、宣和画谱、宣和博古图等书。

可最近发生了一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他急需找人来说明一下。据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那家名叫哑舍的古董店这些天都没开店。听说前几天办了一场丧事。

那个老板死了赵佶皱起了眉。这些年他一次都没来过哑舍,怎么偏生这么巧几个侍卫揣摩皇帝的心思,不顾哑舍仍关门闭店,强硬地砍掉了门上的铁锁,推门而入。

赵佶走进之后,发觉其间的布置几乎个十年前一模一样,里面摆设的古董还是那些。赵佶想不通,难道这家古董店的生意竟惨淡至此十年间连一件古董都没卖出去赵佶几乎以为自己踏入的是十年前的时光,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哑舍老板从内间缓缓踏出。

那眉目宛如十年前一般年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还穿着那套玄黑色的汉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赵佶立刻猜到去世的是谁了,他叹气道:“节哀顺变。”

哑舍店里只有他当年遇见的两人,如今老板在这里,那么说明出殡的那个是乐儿。十年前那个乐儿两岁,就算过了十年,也不过是十二岁而已。赵佶这些年眼见着自己好几个儿子天折,一时心中涌起了和老板同病相怜之意。

“没什么,到日子了,他也该去了。”老板苍白着脸色,像是浑然不在意自己喜爱多年的孩子就那么轻易地走了,转而淡淡地问道:“官家今日屈尊而来,有何要事”

赵佶也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耐烦,却也并没有计较。毕竟任谁最亲近的人逝去,都不会有好心情的。赵佶朝旁边的侍卫一抬手,后者立刻递上了一个狭窄的锦盒。赵佶再一挥手后,那些侍卫便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出,留下赵佶和老板独处。

赵佶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锦盒打开,拿出一张画轴,在长桌上展开。

画纸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老板看到这一片空白的画纸,了然地挑了挑眉,淡淡地问:“这是四季图中的哪一幅”

赵佶紧张地舔了舔唇道:“是童子戏水图,游春图还好好的挂在那里,其实这张童子戏水图早就已经变成了空白,我以为时哪个宫人不小心弄坏了画卷,弄了一张白纸挂在那里。可是昨天我忽然发现连落叶图颜色也开始变浅,我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老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公平的。你既然选择得到无穷的权力与财富,又不能很好地维持本心,那么四季图自然是要带走一些相应的报酬。”

“什么报酬”赵佶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