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季图 · 3(2 / 2)

哑舍 玄色 2686 字 9天前

“这是童子戏水图。”老板只是笑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重复了一下这幅图的名字。

赵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今年二十九岁,可是出来他登基前出生的大儿子,没有一个皇子能顺利成长起来,毫无例外地早夭而死他也隐约觉得不妥,一两个孩子夭折,也许是意外,但每个孩子都活不过五岁,就很离谱了他一直以为有人暗中下蛊诅咒,可是绝对没有想到竟是画惹的祸

“老板这这怎么化解”即使是一国之君,但赵佶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凡人,无法和这些神鬼之事抵抗。

老板没有说话,他抬起手,一点点地把画轴重新卷了起来。赵佶这时才注意到,老板汉服的右边宽袖上,有着一道齐整的切口,像是被利剑划伤。赵佶知道这件衣服恐怕是老板珍爱之物,否则不可能一穿就穿了十年,连破了口子都舍不得换。赵佶有求于人,便投其所好道:“老板,这件衣服破了,拿到文绣院去补一下吧,我保证文绣院那些绣娘的手艺巧夺天工。”

老板卷画轴的手顿了顿,显然赵佶的建议打动了他的心。文绣院是赵佶御用的刺绣院,也许会有希望。他还不想就这样死去,乐儿是扶苏的转世,他还是无力阻止他十二岁就死去的命运,但他并不甘心。千百年来都这样熬过来了,虽然被越王剑误伤到了衣服,但他还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他心中唯一的执念,偏生赵佶还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官家,我这衣服并不是普通的布料,普通的绣娘是无法接手的。”老板看向赵佶的目光有些闪烁,“而且我要求衣服在缝制的时候,我要在同一间屋子里。”

赵佶连连点头,这点事情根本不值一提,他也看出来了,这件衣服应是秦汉时代的古董,才让老板如此珍视。

老板目光深沉地思索了一会儿,便关了哑舍的古董店,随赵佶回到了他在宫城外的行宫延福宫。

延福宫是在政和三年的春天,正式下令修缮扩建的,号称延福五区。新建的延福宫东西长度与大内皇宫相同,只有南北的规模略小,其实就相当于赵佶重新为自己修建了一处皇宫。东到景龙门,西达天波门,其间殿阁辉煌,景致秀丽,足足有数十座亭台楼阁。堆石为山,凿池为海,蓄泉为湖,其间点缀这千奇百怪赏心悦目的珍禽异兽和佳花名木,简直有如人间仙境。赵佶自从延福五区修建完工之后,大部分时间便耗在这里不愿离去。

如此豪华瑰丽的宫殿,赵佶也是存了向人炫耀之意,只是带着老板一路走来,却并不见他的脸上有任何震动的表情出现,反而一直漠视着面前的美景。

赵佶吸了口气,决定等万寿山修建好时,再带老板去看,不信他不会动容。老板看着满目的奇花叠翠,鳞次栉比的殿台楼阁,心中无奈地叹着息。

如此昏君,落叶图不开始凋零才怪老板在延福宫的一处偏殿住了下来,现在的延福宫庞大无比,再说不会多他这么一个人。而赵佶也只是一开始的几天很热情地招待他,后来见老板没有任何指点他如何保留子嗣的态度,便渐渐地不来了。

至于四季图,赵佶只留下画迹完好的游春图和踏雪图,空白的童子戏水图和浅浅的落叶图都已经送到老板住的地方。老板把童子戏水图收好,而落叶图正挂在他暂居的偏殿内。

赵令穰倒是经常过来找他聊天,也许是闲散宗室无所事事,也许更是因为对现在朝野上下的失望,赵令穰一来就喝酒,喝完酒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抱怨。

“喂我说老板啊你到底有没有方法让堂哥有皇子啊”赵令穰晃着酒杯,醉了。他也只有喝醉的时候,才能称呼当今的皇上为堂兄。在清醒的时候,他只能恭敬地唤他官家。

老板淡淡笑道:“是他一头热要帮我缝补衣服,我并没答应说要帮他。”赵令穰愣了片刻,点头称赞道:“真是奸商,果然是奸商佩服佩服”

奸商吗老板低头看着右手上已经缝好的半只深赤色的龙爪,他坚持在每天绣娘缝制之后,把衣服穿身上。赵佶肯定也已从旁人的回报中得知,这缝制的红线其实是浸染了他的鲜血。

他这身衣服所用布料并非凡物,布料每条纹路都有特定的排列,不能随意缝补,自然也非一般丝线能够缝补。

而为了最完美地修补这件衣服,赵佶甚至亲自绘制了这条龙的绣样。

呵老板轻笑一声。赵佶十有八九是猜到了这件衣服的用处了吧老板暗暗冷笑,其实,他是想把这件衣服占为己有吧否则他一介平民,又怎能穿得了绣龙的衣服龙纹图案可是皇家御用的图案,赵佶图谋的,是将来终有一天,他能把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赵令穰没有察觉到老板的异样,他继续倒着酒,抱怨道:“奸商其实还好,最可恨的就是奸臣那个蔡京,居然想要重修太祖亲自设计的城墙”

老板闻言也一呆,东京汴梁其实是处在天下之中,一马平川,是兵灾之地。无山川之险,也无关隘之守,只有漕运方便,交通发达,但难以守卫。无险可守的汴京,就只有加固城池,修筑厚重结实的城墙以代替山川之险,依仗重甲之师代替关隘之守。

宋太祖亲自设计的筑城图,犹如字谜般弯曲迂回纵斜。当年无人能看懂宋太祖的意思,但也都照实修筑城墙,保佑了大宋这数百年来的安定太平。

“蔡京那家伙,居然认为外城乱七八糟的,有碍观瞻说要下令重修外墙,将那些弯弯曲曲的城墙,改成方方正正的口字形这不是胡闹吗”赵令穰借酒耍疯,拍着桌子怒吼起来。他还想说什么,但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大脑,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老板对着墙上浅淡得几乎看不清画面的落叶图,脸上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淡淡地说道:“确实是胡闹。围人于口不就是个囚字吗”赤龙服一直绣了两年才完工,沾染饿了老板鲜血的红线,加上文绣院数十名手艺精湛的绣娘,让那条红龙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张牙舞爪地攀在衣服上,逼真得震撼人心,仿佛总有一天,会君临天下。完美,仅此二字。

然而,赵佶却并没有如愿地得到这件衣服,因为在他还来不及不顾脸面将它抢夺过来,老板就已经走了。他仿佛是鬼魅般,从守卫森严的皇城中,悄然无息地消失了。

他只带走那卷空白的童子戏水图。浅淡的落叶图仍是那么孤零零地挂在墙上,赵佶每次看着都觉得心悸,一阵恐慌仿佛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不敢多看,便命人收了起来。

四季图已经收去了他的子嗣,他不想去思考,下一次,四季图又会从他这里收走什么。